如何修炼成某一领域的高手?
知识、技能与才干组成了能力的三核,那么我们如何才能修炼成高手?
三核中,知识最容易习得。
往前追溯一百多年,知识分子的能力主要是拼记忆力,那个时候书不多且奇贵。清朝末年曾国藩买了一套《二十三史》,花了他一百两纹银,这大概是一个七品官员两年半的俸禄。现在网上《二十四史》一千三百人民币,大概是处级干部一周的工资。所以古人盛赞一个人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,牛逼不说,这能省多少钱!
到了上个世纪中,书成为大部分人都消费得起的东西。知识的竞争力开始转向阅读量。这时候大伙主要拼阅读量和理解力。书上都是正确答案,你知道得越多,读的文献越多,就越能胜出——今天我们的学校教育,就是这个阶段的思路。
而在今天的信息时代,互联网上的知识简直不花钱(除了电费网费)。一旦载体便宜,知识总量就开始爆发。
首先,知识本身变得丰富而廉价起来。如果曾国藩活在现代,他也许就会打“《二十四史》”“免费下载”等关键词,然后偷偷搞到一套免费的盗版电子书。只要你的搜索技术好,基本上大部分的知识是廉价甚至免费的。
其次,搜索技术改变了知识存储的方式,人们可以记得关键词,知道在哪里找就好。
最后,这个年代的人面对了太多全新的问题,相关的知识也不断更新,以至于我们无法知道哪些是被验证过的,哪些是扯淡。这就需要我们有独立思考的能力。
这个年代,知识的差距转向了能力的较量——搜索能力、好奇心、独立思考能力——谁能在同样的知识海洋中学得更快、更多、更精准,谁就容易获胜。
知识的差距,变成了技能的差距,这也就让修炼转向了第二个层面——技能。当所有技能所需要的知识都存在的时候,谁先练出来,谁就是胜利者。如果有一天《九阳真经》《九阴真经》《易筋经》都上网,谁会成为武林霸主?练习最快那个呗。这个时候,知识的竞争升级到技能层面了。
技能与知识最大的差别是,技能是以熟练不熟练为判断的。他没有知识那种知道或不知道,“原来是这么回事”的瞬间快感。任何人刚刚接触技能,都是笨拙而滑稽的。虽然24个字母清清楚楚地写在每一个键位上,但是谁也不会一开始就运指如飞。
拐个弯,谈谈中国式英语教学的问题,他们把英语当成一种知识来教——你清晰地知道[θ]是从喉咙发起的气流通过上颚冲出唇齿之间摩擦发出的浊音,但是你不一定能顺利发得标准。你可以对虚拟语气的十二种可能了如指掌,但是还是无法脱口而出:如果我是你我死了算了。(if i were you ,i would rather die.)
语言是技能,而不是知识。知识能学到,而技能只能习得。知识学习是瞬间的,知道与不知道之间几乎瞬间完成。但技能则需要漫长的笨拙期——如果你不接受自己笨拙的开始,你永远也不会学好任何技能。
也正因为这个心智之墙,很多知识优胜者死别也不愿走入技能的练习领域。这也是为什么“好学生”往往不如“坏学生”混得好的原因——“混社会”是门技能啊。
而当一门技能被反复地操练,就会进一步内化,成为才干。正如你现在打字不需要看键盘,正如你说话张嘴就来不用考虑发音,正如你骑单车不用想着保持平衡一样,这些技能都因为反复修炼,成为你不知不觉的才干。
而才干一旦学会,可以很迅速地迁移到其他技能领域中去。就好像今天的小孩子学习个新电子产品一定比中年人快,他们与电脑的互动,早就成为才干,又重新迁移到新的知识和技能领域来。高手就是这样炼成的。
让技能升级为才干,我们就完成了最牛的一项能力修炼:才干是自动自发的能力。
无须过脑子就能够直接使用这项技能,他似乎成为你的天生属性之一。一个魔术在上台前,需要经过大概近3千次的练习,所以当刘谦对着镜头变魔术的时候,他的大脑肯定不会过关于“如何拉动皮筋”这样的事,那些动作完全自动化,他的脑子则在想如何配合当时的机位、镜头、所有人的表情。时间一长,这些技能也变成“镜头感”被存为才干。他可以发展新的技能了。
《一万小时天才理论》把这个能力的升级过程归功于大脑中的“髓鞘质”(我从未读准过),并且认为:“所有的动作都是神经纤维间沟通的结果。……技能线路锻炼得越多,使用得越自如,大脑就能够创造出一种非常有说服力的幻觉:一旦掌握一项技能,就会感到收放自如,仿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。”这就是知识—技能—才干的形成。
明星有“明星感”,老师有“个人魅力”,商业决策者有“精准的直觉”,一流的运动员有特殊的“节奏”,好的员工有天生的“责任心”,都不一定是“天赋”,而是经过大量技能练习后,才干与天赋交融的体现。人家是练出来的。才干如此的“自动自发,习焉不察”,以至于很多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才干——这真的是一种巨大的浪费。生涯规划师常用“成就故事”分析,英雄之旅等方式帮助人们发现自己的才干。
金庸小说《倚天屠龙记》中张无忌向张三丰学太极剑一段,就极大的体现了知识—技能—才干的升级过程。张无忌大敌当前,要与剑术高手比剑,却不会剑术。张三丰于是当场传他太极剑法,半个时辰后对敌。
张三丰当下站起身来,左手持剑,右手捏个剑法,双手成环,缓缓抬起,这起手式一展,跟着三环套月、大魁星、燕子抄水、左拦扫、右拦扫……一招招地演将下来,使到五十三式“指南针”,双手同时画圆,复成第五十四式“持剑归原”。张无忌不记招式,只是细看他剑招中“神在剑先、绵绵不绝”之意。
……只听张三丰问道:“孩儿,你看清楚了没有?”张无忌道:“看清楚了。”张三丰道:“都记得了没有?”张无忌道:“已忘记了一小半。”张三丰道:“好,那也难为了你。你自己去想想罢。”张无忌低头默想。
过了一会,张三丰问道:“现下怎样了?”张无忌道:“已忘记了一大半。”周颠失声叫道:“糟糕!越来越忘记得多了。张真人,你这路剑法是很深奥,看一遍怎能记得?请你再使一遍给我们教主瞧瞧罢。”张三丰微笑道:“好,我再使一遍。”提剑出招,演将起来。
众人只看了数招,心下大奇,原来第二次所使,和第一次使的竟然没一招相同。周颠叫道:“糟糕,糟糕!这可更加叫人糊涂啦。”张三丰画剑成圈,问道:“孩儿,怎样啦?”张无忌道:“还有三招没忘记。”张三丰点点头,放剑归座。
张无忌在殿上缓缓踱了一个圈子,沉思半晌,又缓缓踱了半个圈子,抬起头来,满脸喜色,叫道:“这我可全忘了,忘得干干净净的了。”张三丰道:“不坏,不坏!忘得真快,你这就请八臂神剑指教罢!
……要知张三丰传给他的乃是“ 剑意”,而非“剑招”,要他将所见到的剑招忘得半点不剩,才能得其神髓,临敌时以意驭剑,千变万化,无穷无尽。倘若尚有一两招剑法忘不干净,心有拘囿,剑法便不能纯。
金庸大侠给我们上了一门生涯课,剑招—剑术—剑意对应到职业生涯里面来,就是“知识—技能—才干”。这么短的时间里,“如何出剑”的知识和“出得熟练”的技能,显然不可能马上掌握。只有传递“剑意”才能成功。而才干的核心,就是自动自发,无知有能,所以“剑招”忘记得越干净越好。
但是为什么张无忌能够马上领会剑意?
显然与他之前已经踏踏实实地按照知识—技能—才干的规律,修习了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有关。上乘武功的才干一致,技能相通,只是知识略有不同。正如当你站到了17楼往下看,你就一定会比楼下的人明白,去某个公交站怎么走。当你在某一个领域做到顶尖,你也很容易掌握另一个领域的知识和技能,在外人看起来,就是一通百通了。
真正的高手,就是这样炼成的。
关于才干,还有一个事情要交代:
很多人一旦接触了能力三核,会认为才干最重要,开始沉迷于各种评测与自我发觉,希望获胜。其实不然——才干虽然在职业优胜中非常重要,但是没有了技能和知识,也没戏。比方说我的才干:好奇、幽默感和求真,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只有结合了生涯和写作的技能,才干才能外化出职业能力——才干才有了被识别的价值。
在我看来,对于大部分职位,知识和技能就已经足够,而对于公司里面一上来就要发挥天赋,jump out of the box的小朋友,我要说,先进去你的盒子!知识技能只需要认真和努力,所以对于大部分工作,认真努力就有80分。以大部分人努力程度之浅,他们根本没做到80分。
如果你只是希望通过找到天赋少付出些努力而超车——你根本没有资格谈天赋。
左岸记:上面引用武侠的例子,我总觉得很虚,那就引用沈从文在他的家书和《废邮存底》中谈创作的两段话,接接地气:
新作品中的过三关,第三项的“技术关”,表面看来轻而易举,具体作来就会明白相当困难。过去以为要“天才”,正如相信“命运”,实由于缺少认识,也不从客观实践上去求证。应当承认有所谓“天才”,如音乐、数学、电子、原子能研究……最容易证实。文学作者中,特别是诗人,从中外古今看来,也都的确可见出天才的光辉,写小说或许也有之。却决不是周扬辈过去捧的所谓“艺术语言大师”。其实几个人做人都相当聪明,写小说却相当笨。
我可不相信“命运”和“天才”,一切工作结果,都通过极大困难,运用惊人耐心,而加以克服得来的。过去写短篇是这样现实态度,后来搞文物还是用同样态度。
五四以来有上千成万人搞创作,大多数人全淘汰掉了,跑万米式搞个廿卅年不断努力的,不到十个人。少数人侥幸,机会好,成了“作家”,依然不久还是昙花一现的过去了。这个多数有许多理由不干这个“费力不讨好”工作,或教书,或作官,或经商,都比写作容易得多。
只有过来人,才明白技术关不简单。因为包括脑和手的相互为用。灵敏度和准确度都是要反复长期探索,才把握得住。决不是在学校上上课可以得到的!要有高度的集中,广泛的幻想,大量的对文字对事件的理解力、消化力,和重新综合力。
从工作说,我完全失败了,因为和发展变动中时代游离。从工作经验说,我懂得了如何过技术关,必须克服些什么障碍。可真像是“作战”!特别是短篇小说,靠学校那些先生,不能科学解决问题的。承认它“难”而必须“持久”,才可望过关。才是实事求是。才可望从一群受过严格锻炼的少壮作者中,产生一些够格合要求作品。不然将依然是万千人起步,三五人跑达终点,多不经济!不改变训练方法,和写作态度,多数人是过不了这一关的。学习写作看书也是问题,如何看书?照学校习惯,和廿岁学生兴趣,总是欢喜劝人或爱好看大部头长篇,从故事情节中发生浓厚兴趣,记住的也是内容情节。其实这对自己写作帮助不大,甚至于妨碍写作。应当看短篇,写短篇,大量写从各方面试笔,才会慢慢突破一切内外障碍,得到进展的。
你问,“一个作者应当要多少基本知识?”这不是几句话说得尽的问题。别的什么书上一定有这个答案。但答案显然全不适用。一个大兵,认识方字一千个左右,训练得法,他可以写出很好的故事。一个老博士,大房子里书籍从地板堆积到楼顶,而且每一本书皆经过他圈点校订,假定说,这些书全是诗歌吧,可是这个人你要他作一首诗,也许他写不出什么好诗。这不是知识多少问题,是训练问题。你有两只脚,两只眼睛,一个脑子,一只右手,想到什么地方就走去,要看什么就看定它,用脑子记忆,且把另一时另一种记忆补充,要写时就写下它,不知如何写时就温习别的作品是什么样式完成。如此训练下去,久而久之,自然就弄对了。学术专家需要专门学术的知识,文学作者却需要常识和想象。有丰富无比的常识,去运用无处不及的想象,把小说写好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了。
懒惰畏缩,在一切生活一切工作上皆不会有好成绩,当然也不能把小说写好。谁肯用力多爬一点路,谁就达到高一点的峰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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